2013年4月24日 星期三

君似磐石,我心如玉─三曹甄宓傳


君似磐石,我心如玉

三曹甄宓傳

劇本改編者:鄭丹倫、張玫真、謝宛臻

 

余從京域,言歸東藩。背伊闕,越轘轅,經通谷,陵景山。日既西傾,車殆馬煩。爾迺稅駕乎蘅皋,秣駟乎芝田,容與乎陽林,流眄乎洛川。於是精移神駭,忽焉思散,俯則未察,仰以殊觀,覩一麗人,于巖之畔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曹植

第一章

時逢建安五年二月,袁紹率領大軍進攻黎陽,另派顏良等將士,分別帶軍自白馬城渡河進取東郡。曹操以調虎離山之計,引誘袁紹主力軍西進,並作出大軍向延津集中,作渡河假象。另派輕騎急進,親援白馬城,卻在白馬坡十餘里處遭顏良大軍阻擋。曹操派出宋憲、魏續迎戰,皆被顏良斬殺,曹操即令關羽前往破陣,

關羽為報曹操收留嫂嫂之恩,只能揮刀奉命出戰。眾將士簇擁著顏良,顏良眼帶睥睨道:“宋憲、魏續,皆為吾所斬,莫非曹操手下別無人乎?”顏良的話不啻於火上澆油,雙方大軍一觸即發。

  戰鼓擂響,雙方開戰,一片廝殺聲四處響起,關羽看著前方黑壓壓的敵軍,蒼穹中飄揚著的紅黃色軍旗,心想:“不知吾兄是否身在袁紹軍中?”

第二章

曹操府邸大堂之上,文武百官站於兩側,曹丕曹植各為一排之首,曹操坐於大堂之中,眾人之上,開口道:“報官渡一戰情事。”

士兵上前抱拳一跪道:“冀州袁紹日前兵敗於官渡,氣急攻心,吐血而亡。此次一戰,我軍大勝。”

曹操冷笑一聲,百官見狀在下面竊竊私語。曹操又一聲咳嗽,百官復歸寧靜。

曹操冷笑道:“袁紹之死,出乎吾之意料。不知眾卿對於官渡一戰,有何看法?”

曹丕聞言,抱拳上前,急忙說道:“稟丞相,不如我方派軍乘勝追擊,此時出軍,必能拓展疆域,此乃天賜良機,萬不可失!”曹操點點頭,表示讚許,轉頭對一直不發一語的曹植問道:“子建,你有何見解?”曹植起身,略思考道:“八方各異氣,千里殊風雨。劇哉邊海民,寄身於草墅。妻子象禽獸,行止依林阻。柴門何蕭條,狐兔翔我宇。臣以為連年的戰事擾民已久,應該將戰事漸緩,等待國力恢復才是上策。”曹操沉吟數秒,略點了點頭。

就在此時,躲在屏風后的甄宓,目睹了一切后,撫摸著屏風上的暗花,暗想道:“沒想到官渡之戰後,淪為俘虜的我,卻能在朝中遇見這樣一位體恤民心,且才氣縱橫之人,倒也算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吧!”

 

曹府庭院中

曹植從庭廊轉角處步出,卻恰巧在中庭遇見出來散步的甄宓。甄宓笑著對曹植欠身行禮並問安。曹植驚於甄宓的美貌,愣了一下,才又溫和地說:“不知夫人是有何事?”

甄宓略帶靦腆地看向別處,答道:“其實……妾身方才無意間聽到公子所言,私認為公子的仁心,在這兵荒馬亂、爭權奪利的時代,實是難能可貴。”

 曹植心中略感一絲安慰,但仍自嘲道:“夫人過獎了,這些皆只是我的淺見罷了,在這動亂時期還希冀百姓平安和樂,哎!我果然還是未能顧全大局。”   “不!公子所思實是這個動亂之時所最需!”甄宓的眼睛亮著,“望公子能永存淡泊與悲憫之心!”

曹植聽了之後淺淺一笑,“謝夫人,只是子建尚有要事在身,就先行一步了。”甄宓躬身,“也多謝公子願聽妾身一言。”曹植點點頭,轉身緩步離開了。甄宓站在原地,看著曹植的背景,一直到他消失在看不見的遠處。

 

曹植與甄宓分開后,遇見了丁儀丁廙兄弟二人。丁廙拍拍丁儀的肩膀:“欸!哥哥,今天不是那個甄宓的生日宴嗎?不過是個俘虜,辦得這麼盛大做啥?”

丁儀故作神秘地說:“因為,那甄姑娘要成為甄夫人啦!”

見丁廙一臉疑惑的樣子,丁儀又解釋:“她就要成為曹丕的夫人啦!在官渡之戰時,曹丕可是違抗軍令去看了她,不過這也難怪,傳聞甄宓人長得是出水芙蓉一般,是可與大、小喬相比的美人胚子,又相當聰慧...···”講著講著,丁儀的聲音低下去了,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,“你知道不,聽說丞相本來有意討了她做妾,結果被他兒子搶先,呵呵,這會兒,正咬著牙當月老呢!”

丁廙瞪大了眼睛,一臉的難以相信:“竟然還有這件事!我還想呢,我生日都沒那麼多人,還以為是因為長相的問題呢!”

“恩...這的確也是原因之一”丁儀開戲謔地說,哈哈笑著。

曹植在旁聽了也不禁笑出了聲,丁廙則是一臉不高興地看向丁儀。丁廙賭氣地說:“我這是靠腦袋不靠臉蛋!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如傳言所述,真那麼聰明漂亮...···”繼而看向曹植,“子建兄,那甄宓你可曾見過?”

曹植頓了一會兒才答道:“只是在朝堂上遠遠瞥過一眼,姿色是有幾分,至於聰不聰慧嘛...···一個女人家自小在深閨裡,小聰明可能有,但又能有幾分見識?”

丁廙點了點頭,“子建兄所言有幾分道理。”

 

正說笑著,曹丕與甄宓走了進來,曹植立即迎了上去,丁氏兄弟隨後。

曹植行禮,“二哥!”丁儀、丁廙:“二公子!”曹丕回禮,甄宓微微一鞠躬,“見過五公子。”曹植笑著說:“嫂嫂不必拘禮,今後都是ㄧ家人,按輩分,應是我向你行禮才對啊。”甄宓羞澀一笑:“也是,那今後妾身便稱五公子為弟弟了。”

談笑間,曹操走來,眾人見狀,都退到ㄧ邊,向曹操行禮:“丞相萬福。”

曹操揮揮手說:“今天是好日子,大家不必拘禮。子桓,帶著你的夫人,給為父瞧瞧!”

曹丕依言,帶著甄宓走到曹操前方,曹操仔細地看了看甄宓,甄宓卻只是低頭,曹操笑道:“子桓,你真是好福氣,取了個好媳婦,來人!上酒!為父今天高興,要喝個痛快!“

大家紛紛從僕從手中接過酒杯,輪番向曹操敬酒,唯獨丁氏兄弟和曹植站在原地聊天。丁廙感慨道:“你們看到沒有?!沒想真的有長得跟仙女一樣漂亮女子阿!”

丁儀用收好的扇子頂了頂丁廙的額頭,嘲弄地說:”你這小子,又知道仙女長啥樣了?”

丁廙摸額頭,委屈地說:“難不成大哥你看過仙女了?”

丁儀把扇子展開,扇了一扇,繼而說:“有沒有看過仙女不是重點,弟弟,你可知為何方才丞相誇讚甄宓好嗎?”

 “欸!對阿,明明丞相與甄宓不熟,為何才看著幾眼就知道她的好了?莫不是以貌取人?”

丁儀不言,轉而看著曹植,“子建,你意下如何?”

曹植負手而立,道:“父親端詳甄宓甚久,甄宓卻抬都不抬頭,是為避嫌之意,這表示甄宓謹守本分,也早就清楚父親對她的意思,所以父親誇甄宓好。”

說罷,丁儀微笑點了點頭,而丁廙則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
 

宮殿中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侍衛道:“把東西呈上來。”士兵快步地將手上的錦盒雙手遞給宦官,隨即退下。侍衛將錦盒呈給曹操,曹操看了開心叫好:“好阿!這羅緞裙真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,賞給你真是再適合不過了!”

 

曹操房中

丁廙問丁廙:“嘿!哥哥,我們送的禮不就是衣裳嗎?”丁儀一臉驚訝道:“是阿!大家怎麼都想到要送衣裳?”丁廙焦急地說:“唉呀!那這可怎辦才好?”

曹植神色自若地說:“不急,你們打算送的錦衣可是昨天我瞧見的那件? ”

“是阿!”

“那件錦衣可是由上好的質料做成的,冬暖夏涼,不愁會被比了下去。丁儀贊同地說:“子建兄說的是,這件錦衣可是我費了多大的功夫弄到手的,聽說許多貴族都爭著要拿這件衣裳去討好甄宓呢!你們看丞相這次這麼鋪張去辦甄宓的生日宴,誰看不出丞相有多看中她?”

  “就是就是,還好哥哥先去尋了這上等的衣裳,要不我們肯定會被斥責的!”在丁廙說話之時,士兵從廊下走來,將另一錦盒呈給丁儀。

 “我可是你哥阿!我還命人仔細看管著這東西”丁儀得意地說,一邊說一邊指著盒子,“若是被人偷了去,那可當真是糗了!”丁儀一邊笑著一邊將衣服拿起,三人頓時沒了聲音。

丁廙暴怒地大罵:“你不是說派人看著這東西嘛?!怎麼會有洞?”

“你問我我怎麼知道?”

丁廙上前將衣服奪走,指著上面的洞質問:“那你說,這衣服怎麼會破成這個樣子!”

“你問我我怎麼知道?”丁儀又把衣服搶了回來。

“讓我瞧瞧!別跟我搶!”

“你瞧能瞧出什麼?”(曹植:“你們別吵了···...”)

“能瞧得比你多!”

“給我!”

“不給!”

嘶地一聲,那件衣服立時被拆成兩半,兩人停下了爭吵,只是看著手上撕破的衣裙發呆。。

丁儀搶先說:“你看看!這下可要怎麼向丞相交代?”丁廙正想要回答,曹植發話了:“不急,尚有補救的辦法!”

三人默默看著箱內,曹植默默拿出一套同色系的襯衣,愣了幾秒後,又迅速將它壓回了箱子。

丁儀即尷尬又緊張,“子建!這...這東西...不能在眾人面前拿出手的!”

“哎呀!那這到底該怎麼辦才好?等等就要呈上禮物了,又是破洞的衣服,又是襯衣”丁廙急得跺起了步來,“哥哥你到底是?”

曹植慢慢地說:“兩位不急。”

丁儀和丁廙異口同聲地喊:“又不急!!!”

曹植愣了一下後隨即微笑:“是,不急,我想到一個辦法可解你們燃眉之急。”但丁儀丁廙仍舊一臉不相信地看著曹植。

 

甄宓生日宴上

百官依邀而來,依列而坐,場面盛大而壯觀,曹操親自主持宴會,一番歌舞昇平,觥籌交錯之後,是給甄宓獻賀禮之時了,各個王侯親王都呈上了包裝華麗的禮品。輪到曹植了,曹植步入大堂之上,一邊踱步,一邊吟道:“翩若驚鴻,婉若遊龍。榮曜秋菊,華茂春松。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,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。遠而望之,皎若太陽升朝霞。” 

一賦吟畢,感慨讚歎之聲四起,曹操大悅:“真是不錯,子建用這賦形容甄妃,作為賀禮還真是有心呢。”

曹植拱手推說:“謝父王讚賞!還是丁儀、丁廙兄弟倆想的好辦法,我自己也想不到這獨特的禮呢!”

“嗯...···”曹操轉眼看向一旁打扮得異常美麗的甄宓,“你覺得如何?”

甄宓低下頭略思了片刻:“公子此賦甚好,意境幽遠,臣妾很是佩服,只是,公子太過抬舉我了。”

曹植回說:“夫人不必過謙,我構想寫此賦已久,只是苦無美麗的女子當對象描寫,夫人也今日算是圓了我的心願呢。”

曹操微笑著點了點頭,目光又投向了曹植:“恩!很好!子建繼續寫下去,把這賦寫完整....··就叫《感甄賦》,以此紀念我曹家的媳婦。”

 

宴會結束後

天色已暗,烏雲掩蓋了本來就微弱的星光,天邊掛著一輪殘月,夜色中,曹植正匆匆往自己的住所走,甄宓從後方追來,顏色豔麗的衣袍綢帶在身後飄揚著。

“公子請留步!”

曹植回身,眯著眼睛看清了月色中甄宓的面龐,微笑而又略顯驚訝地說:“夫人別急,有話慢慢說。”

即便是在黑夜中,也能隱約辨識出甄宓緋紅的雙頰,“這個...···剛剛似乎是從你懷裡掉出來的。”說著,甄宓把藏在身後的襯衣拿了出來。

見了那襯衣,曹植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:“啊,啊······那,那並不是我的東西!....怎麼會掉了?”

甄宓向前走了幾步,將襯衣直接塞到了曹植的懷裡,“公子不必見外,都是一家人了,只是請公子多加留意,這貼身的物事,是不應被外人看到的,那麼臣妾先告辭了。”說罷,轉身離開。

  曹植向前迈了一步:“夫人,請留步。”

甄宓頓了一下,停下腳步,回身看著曹植,面露一絲疑惑。

曹植淺笑著說:“今日是你的生日,臉上卻不見歡喜,莫不...是思念故鄉?”

甄宓愣了一下,面上浮起一絲慍色:“請公子說話小心,我的故鄉...是不能被思念的。”說罷,低頭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。

曹植賠笑道:“嗯,夫人似乎很小心呀?”

“是,您,是丞相的子建公子,而我,不過是這張臉討人喜歡罷了,說錯話...···就難保再看到我這張臉了”甄宓搖了搖頭,語氣堅定而又無奈地說。

“夫人不必過慮,你也是世子之妻阿。”

甄宓側過臉來,凝視曹植:“公子說話似乎都避重就輕呢?”

“既然這樣,那我就直說了”曹植甩了甩袖口,抬頭望著月亮,“既然已經嫁入曹家,故國不可思,故人不能念,故人之話,不可言。”

“公子所言的故人之話,是什麼?”甄宓皺了皺眉頭。

“這我就不知道了”,曹植笑笑說,“我只是擔心夫人會有‘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’的想法。”

甄宓忽然冷笑一聲,臉上帶著一副鄙夷的表情:“公子難道認為臣妾嫁過來是為了暗殺曹操?在朝堂上聽你吟詩,訴說百姓之痛,臣妾還以為公子是心系百姓、心懷溫暖之人,原來...···竟是我想錯了。不妨告訴你,我從未想過我有必要如此卑微的為袁家而死,也從未想過要這般可憐的為曹家而活,臣妾遠嫁而來,不過是想為自己而活一次,不要再成為誰的附屬品!”甄宓激動得聲音顫抖了起來。

聽此一言,曹植不由得一驚,愣愣地看著甄宓不語。

甄宓此時抬起了頭,定定地看著曹植,“人人都說公子機敏聰明、善解人心,看來,也不過是以大丈夫的眼光看待女人罷了!”說罷,揮袖轉身就走。

“夫人!”甄宓一頓,放緩了腳步,依舊向前走,“子建並非有意冒犯夫人,只是擔心父王安危,真是對不住了。”

甄宓站住,背對著曹植說:“不要緊,看扁女人的不差公子一個。”

“既然如此,多一個懂得尊重女人的,可好?方才夫人那席話,子建會放在心上的。”曹植面帶悔色,誠懇地說。

甄宓依舊沒有回頭,但話語里能聽到一絲笑意:“隨你吧。”

 

第三章

甄宓回到了房間,坐在窗邊小桌旁,一隻手支著下巴,一隻手玩弄著桌上的象牙玉墜扇的扇墜,“明明是階下囚,現在又替我慶祝壽誕,真是莫名其妙。”又不自覺地站了起來,踱著步,一邊吟道:“ ‘茱萸自有芳,不若桂與蘭,新人雖可愛,不若故人歡,慊慊仰天嘆,愁心將何愬?日月不恒處,人生忽若遇’子建公子的文采真好,不過就是宴會上的酒席助興,他也這麼認真地做了這首詩。”

正又想著,仕女便將賀禮呈了上來。“夫人,這是丞相和兩位公子的賀禮。”

仕女將禮品放到桌上,退下。

甄宓看著那堆賀禮,輕嘆一聲,心想:“不過就是對待一名俘虜,又辦宴會,又送禮品,他們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甚麼?”

甄宓走向案前,先行打開了曹丕的禮物。見是一件細軟煙紗羅緞裙,然後將盒子蓋上後漫不經心放到一旁,男人就只懂送這些華美的東西給女人,孰不知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愛這些虛華之物的,隨即打開了曹植的禮物。

“這!……好美!”甄宓不禁驚呼,一邊將裝著螢火蟲的瓶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,久久地凝視著,美麗卻短暫的螢火,莫非是曹公子心中的獨白?過了好久,才不捨地將螢火蟲放下、

猶豫了很久,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拆開了曹操的禮物,看到禮物,甄宓瞪大了眼睛,驚恐地捂住了嘴巴,過了好一會兒才努力鎮定了下來。

“來人!”

仕女走入甄宓房中,“夫人何事吩咐?”

甄宓深吸了一口氣,“快快安排車馬,並且稟報,我要見丞相。”

曹府廳堂內

燈火輝煌,曹操座於廳堂之上,見甄宓來,一點也不驚訝,兩人隔案而坐,氣氛凝重,好一會兒都只是對望著,一言不發。

曹操隨手翻閱著案上的書簡,首先打破了沉默,“如此深夜,見我有何急事?”

甄宓將曹操送的禮物擺到案上,“丞相之意不就是如此嗎?”

曹操沒有看禮物,大笑,“看來姑娘不只氣質出眾,也更聰慧過人啊!”

“丞相不如直言”,說著她解開盒上的綢緞,打開盒蓋,執起盒裡碎成兩半的壁,“碎裂的不全之玉為何意?”

   曹操放下書簡,站了起來,“那麼老夫就直說了,姑娘若不離開植兒,就將成為植兒的絆腳石,屆時,子桓便會因忌妒而不利於植兒的繼位,而乃至於整個漢室江山,因爭鬥而破碎。”他雙手負背,緩步走到了甄宓身後姑娘,“妳若真的愛慕子建,就會知道怎麼做是對他最好的,我言盡於此。”

甄宓看著盒中的玉璧黯然神傷,低頭不語。

 

第四章

建安十三年,曹沖病重不治,去世時僅十三歲。曹沖天生聰穎,曹操本想將大業轉予曹沖,但世事難料,得知此事的曹操痛心不已,此事一發生,朝中上下一片哀戚,曹丕更是不由分說,立即進宮見曹操。

 

曹操房內

曹操獨自一人在房中踱步,面色憔悴。這時仕女進房:“稟丞相,二公子求見! ”

曹操隨意地揮了揮手:“讓他進來!“

曹丕神色匆匆,一見到曹操就趕忙跪下:“父王,孩兒近日聽聞您哀傷沖弟之事,還請父王節哀順變,雖沖弟的死亦令我悲痛萬分,但國事眾多,不可一日不理。”

曹操悲傷地搖了搖頭,“前幾日倉舒還在此和我對案談詩,如今卻天人永隔,他自小天資聰穎,為何會有這樣的命運?”

“沖弟五、六歲就能夠解秤象難題,這等智慧確是兄等萬般不及……話音尚未落,曹操打斷了他的話。“如今沖兒卻先走了,想當初有多少冤判重刑的犯人,因沖兒巧妙機智地為他們辯護,他們才得以從輕發落!否則那些人現在早就冤死在獄中了。” 說著說著,曹操傷心之情溢於言表。

曹丕抬頭看了一眼曹操的臉色,聲音冷淡地說:“沖弟確實是善良正直。”

曹丕先將酒拿起來,仰頭喝下。舉著空杯繼而說道:“沖弟,短短十三年的手足之情,二哥在此敬你,願你在九泉以下得以安息。”

“但我失去沖兒的悲傷,你能懂幾分?”

曹丕聽此言後急忙起身解釋:“父王,倉舒課是我的親弟弟阿!相信我,沖弟之殤,我和您一樣悲痛。”

曹操突然哈哈大笑,“此我之不幸,而汝曹之大幸也!”說著一邊指著自己跟曹丕。

曹丕頓了一頓,沒有料想到父親會說出這種話,“父王何以言此?難道吾等對沖弟的死所表達的哀痛,就如此不誠?”

曹操不發一言,面容隱現怒氣,轉身背對曹丕,曹丕看著曹操的背影,知道對話已無轉圜餘地,嘆了口氣,但仍說道:“我知道沖弟的死讓父王心痛萬分,食不下嚥,但朝中不可一日無人主事,望父王能夠早日復朝,重整朝廷氣象。”

“知道了,你退下吧。”曹操心煩地揮了揮手。

曹丕鞠了一躬:“那孩兒就先行退下了。”

曹丕自曹操房內走出,卻見甄宓獨自一人站在庭院內,想必是把他們的對話全都聽到了,兩人交會,甄宓冷冷地瞪著曹丕,曹丕嘴邊還掛著笑,甄宓十分憎惡地看著曹丕,正想要離開,卻被曹丕拉住了。

甄宓憤怒地甩開袖子:“放手!”曹丕拉住甄宓的胳臂:“見到我一聲不吭就要走,這就是你對待你夫君的態度嗎?”

甄宓掙扎著:“我的夫君可不會為了爭權奪利,而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娃!”

曹丕放開了甄宓,目光掠過一絲冷光:“你怎麼會這樣懷疑我?”

甄宓冷笑一聲,和曹丕對視著:“呵,如何不知?放眼這朝廷裡,也只有你有這個膽量殺了自己的親弟弟!”

曹丕靠近甄宓,在她耳旁低聲說:“現在不殺他,往後也是要除掉他,那我現在殺與不殺有甚麼分別?他會是我繼位的阻礙,我怎麼能夠不除掉他?”

甄宓打了個冷戰,後退一步:“可他不過就是個孩子!有甚麼力量能夠跟你爭權奪利?”

“你不懂,父親對他的寵愛日益增加,我不得不防。”

甄宓悲傷地搖了搖頭,她之前只是知道曹丕一向陰險,但是千想萬想也沒有料到自己的夫君竟然陰險毒辣到這種程度,她眯縫著眼睛,輕蔑地看著曹丕:“你,實在是讓我噁心。”

“你······甄宓!你為何總是要以這種態度對待我!”

甄宓迎著他的目光,冷峻地說:“你,下一個想害誰?子桓?還是曹彰?我哪一天,是不是也會被你給殺掉?”

沒想到這話如一把尖銳的利劍,一下子觸到了曹丕內心深處的逆鱗,他暴怒起來:“子建!又是子建!妳就那樣在乎子建?在你的眼中,我就永遠是那樣卑劣,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?”他怒吼著,“難道我對你的付出你一點也沒看見?”

回聲在空寂的夜空中蕩著,許久,是幾秒,或是幾分鐘的沉默。

甄宓不自然地撥弄著頭上的髪簪,柔聲說:“這與在不在乎無關,可他們都是你的親人。多說無益,臣妾還是先退下吧。”說罷,款步走開了。

曹丕無語,轉頭看著甄宓月光中離去的身影,正巧又碰上了另一頭方從王宮出來的曹植。

曹丕冷冷地說:“你……見過父王了?”

“是”曹植答道,“我剛剛已去見過父親,希望他能夠儘快從悲傷中恢復。”

曹丕看向旁邊亭榭的一處假山,“方才的對話,你都聽到了?”

“聽到與否,重要嗎?”曹植黯然一笑,“二哥,做與不做,你心裡明白。我相信父王一定看得見二哥的長處,並不會只是往短處看。”

曹丕似乎對這話并沒有多大的反應,倒是忽然看向曹植,眼神銳利:“對於甄宓,你怎麼看?”

曹植沒料想到曹丕會突然問到甄宓,面略帶驚疑,頓了一下,說:“夫人神思敏捷,是個黠慧的女子。稱他為才女也不過份,二哥娶了個好妻子。”

曹丕看了眼曹植,眼神銳利,充滿敵意,細看又帶著一絲嫉妒與憤恨。曹植尚未答話,曹丕卻已先轉身離去,曹植本想伸出手留住曹丕,卻發現他離去的身影異常決然。

曹植慢慢走回他的住所,小徑邊嫩白色的夜來香初開,散發著股股的幽香,而此時的曹植心中卻只有一個念想,他實在想不通,權與利,功與名,對於他的哥哥真有那麼重要嗎?甚至重要到需要拿手足的命去換?

 

與曹沖之死同年,曹操開始了為了向南用兵,而在軍事上以及政治上的準備。七月秋,曹操南下,帶領大軍,氣勢如虹,這一戰即是歷史上非常有名的赤壁之戰。然劉備與孫權見曹操揮軍南下,早有策畫聯軍,且勘破曹軍弱勢,曹軍大敗,曹操本來如日中天的事業忽然受到挫折,這一戰的敗亡導致曹操之勢逐漸往下滑落。

 

第五章

窗外,明月正好,樹影兩三枝淡淡地照在窗紙上,微風吹過,微微悸動。曹操府內,曹操正與曹植對案談詩敍心,曹操道:子建阿……你說說,為父在赤壁江畔吟的那首《短歌行》,如何?
 
曹植答道:父王的詩氣魄雄緯,古樸自然,壯志及精神實令孩兒敬佩。
 
曹操摸了摸酒杯,那你給我說說,你最喜歡哪句?
 
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,這句形容貼切,孩兒甚是喜歡。曹操聽罷,目光從案前挪至窗外,臉色漸漸消沉了下去。見狀,曹植忙問道,孩兒是不是叫父親想起傷心的事情來了?
 
曹操將目光收回,看了看曹植,又繼續說道:…….人生幾何啊……你年紀還小,無奈歲月,怎能即刻了悟?
 
曹植微微低頭:孩兒愚鈍,還請父親明示。

曹操略微停頓,看著手中欲飲的酒杯,淡笑。以酒為喻,好酒是要釀一段時日的。釀完了還得放著提味兒,提早開了封,滋味就變了,你說,這酒是苦的日子多,還是甜的日子多?
 
詩中有云,「生年不滿百,常懷千歲憂」,父王深謀遠慮,殫精竭慮,一生致力為國,等到江山回歸一統時,世人必會明瞭父王的一番苦心,只是現在保住身子要緊”,曹植并沒有回答父親的話,“父王······亦可將政務分配給二哥,二哥謹慎聰明,定不負眾望,完成父王旨命。”
  
曹操眼神微暗,抬頭看著曹植,緩緩開了口。你二哥實有才能,只不過……” 

曹植歛服起身:二哥的能力是值得肯定的。
氣氛凝滯,曹操看著曹植恭敬的樣子,緩緩將酒杯放下,一邊說話一邊將曹植的酒斟滿:坐吧,為父今天是要你來喝酒敍心的,不是要談政務,快坐下吧。
 
曹植:“……是。
 
曹植坐下,拿起酒杯一仰而盡,曹操也將觥中之酒喝下,一邊為自己和曹植倒酒,一邊談著往事。為父記得你小時候常拉著你額娘的手,說要照顧這蒼天下的黎民百姓,不讓他們挨餓受凍,那時你也才五、六歲吧,說這話的時候兩手揮舞,歡天喜地,兩眼像是裝了滿天的星子……”說罷,曹操喃喃自語望向曹植,植兒,為父可是清楚的,你的文章可不一般,你寫的上疏我是看過的,那幾篇可不只是花拳繡腿,為文的精闢細略,連你荀彧叔叔都稱讚你,有著一顆仁民愛義之心,我知道你可以的……你一定可以成為帝王的啊……”
 
但曹植只是默然地看著斟滿的酒杯,不答一語,半晌,看曹操已有些微醉意,便説:父親想必喝多了,孩兒扶您回房休息吧!曹植起身,曹操道:這酒都還沒喝完呢!何必急著回去?難道你不願陪為父談談心?
 
曹植恭敬地答道:孩兒絕無此意,只是擔心父親的身子……”
 
哈哈,玩笑罷了,這怎麼就當真了……呵呵呵……仔細想來,確實是有好長一段時間,沒有這樣聚在一起了,上次,約莫是官渡戰後吧!
 
“正是,記得那時是二哥為甄夫人辦的第一個生日宴會......眾兄弟沒有一個不去道賀的,聽聞父親還送了相當珍貴的玉璧做禮呢。
 
曹操倒酒的手頓時停住,放下酒壺。可單純的曹植並未發現這一細處,自顧說著,當時百花綻放,眾人賦詩吟對.....歡快至極,說起來父親也好久沒有和二哥談心了,不如什麽時候請二哥一起來聚聚吧,想必二哥也想盡一分孝心,讓您享天倫之樂。
 
子建實在是太善良了,曹操心想,植兒,你處處替二哥著想,但若來日他負你,你如何是好?”

二哥與我為親兄弟,血濃於水,又怎會加害於我?”曹植微笑著,“況且孩兒為二哥著想亦是應該的,孩兒愚鈍,將來二哥登基,恐怕是不能效一臂之力,今日若能幫助到些小忙,來日二哥負擔的也就少些。”
 
曹操疑惑:這又是什麼意思?何謂不能助其一臂之力?

停頓幾秒,曹植説道:父王如此問了,那孩兒就不瞞父王,其實孩兒志在四方,待二哥一登基,孩兒會請奏二哥准許,離開許昌,只願今生能遠走高飛,做個不求功名利祿的閒適之人……”說著說著,聲音低了下去。
 
曹操看著他,:什麽,你要離開?語氣中透露著訝異和些許不安。
 
曹植眼神堅定,緩慢跪下,低頭答道:孩兒不孝,無以承繼大業。
 
曹操向前一步,再一次地問:你當真要離開?他手指著曹植,一時竟說不出話來,從心底升起一股無聲的哀淒。

 

曹操府邸門外,甄宓陪著曹丕前來安慰曹操,走到門前,甄宓停下,對曹丕說:夫君,此乃丞相宅邸,現已夜深,妾身恐怕不宜打擾。”“妳速回去吧,外面風大,小心別受涼了。說著理了理甄宓的衣裳。


  
曹府中,曹植無奈答道:二哥心思縝密,行事大膽果決,孩兒資質愚鈍,難以望其項背……只求能離開此地,不讓二哥為難……”

曹丕踏進屋內,見曹植跪在地上、曹操面有怒容,頓時停住腳步,見狀立即躲到柱子後面。

曹操怒斥道:可你是皇帝阿!子建!我要的皇帝是你去當而不是他!論文韜武略你哪點輸他?論膽大心細你哪裡沒有?你哪裡資質愚鈍?你哪裡不及他?
 
曹植強硬答道:我不念這位子!... 可二哥卻一心一意為了這位……”
 
曹操沉默。
 
所以你都知道?你二哥是什麼心思你都清楚明白?!
 
曹植正色:二哥心存大志,內外攏絡,心思全是為了那把皇椅,孩兒怎會不知?倘若二哥無德無能,那孩兒甘願留下守護父王的天下江山,然二哥確實有帝王之能,心思周延又能撐大局,雖說赤壁一戰二哥未能立下汗馬功勞,但那大動作的撤退能夠妥當順利,可是二哥的辦法辦成的,父王難道看不出?孩兒認為光憑這一點……”
 
曹操打斷曹植,冷靜地說:吾心自有判斷!
  “……
父親!曹植抬頭叫道。

“我不在乎這些,我已經失去沖兒,就因為你二哥的大志!”曹操臉色異常嚴峻,“我不能再因為他失去我最愛的兒子!
 
父親……曹植站了起來。
 
曹操心中無比悵然,他自以為最瞭解曹植,可曹植卻這樣不爭氣,難道他的江山,就要給曹丕了嗎?“不要再說了,你回去吧。”曹操揮了揮手,轉身背對曹植。

曹植默然起身:孩兒告退。徑直走向門口,並未看見佇立在角落的曹丕。
但走到門口,猛地看見一臉驚愕的甄宓,他頓時明白了。你都聽見了?
 
甄宓目光看向別處道:“……略知一二……”
 
曹植本來就驚魂未定,神思恍惚,他從未曾想到父王對他有如此之大的期許,他這樣一來,肯定讓父王失望了。可沒想到自己最在意的人竟也聽到了,他不知如何作答,默然低頭,快步離開。甄宓忽然轉身叫住曹植。
 
公子!夫君他……大略是沒聽到該聽的,反倒聽到不該聽的了。
 
曹植臉微側。原來,曹丕也聽到了。
 
甄宓擔憂道:你且小心。
 
曹植微微點頭,便快步離開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第六章

   曹操在案前踱步,眉頭緊鎖,喃喃自語道:「這赤壁戰後,國勢傾頹,我朝戰前國勢如日中天,時至今日,會導致如此局面,想來必有原由啊……」

   這時,一士兵快奔而入,單膝跪地,抱拳道:「報!關羽率軍伐襄、樊兩城,曹仁將軍受困其中,訴求支援!」眾將士紛紛交頭接耳、竊竊私語起來。殿内的氣氛亦人心浮動而顯得不安。

    曹操的臉漸漸地由緊綳蒼白,變得驚異且扭曲:「甚麼?!曹仁他……」

曹操沉默著,將拳頭抵在案上,命令道:「都安靜!莫慌亂!」曹操又踱了幾步,整個空間中,只聼得他緩緩踱步的聲音。只見其走至案前,看向諸位將士:「曹植、張遼、徐晃——命你們明日速速趕往樊城支援! 」三人各自向前一步,齊聲道:「末將領命!」

   待衆人退去之後,曹操亦準備離去,有一人影自側邊而入,原來是曹丕:「父王,且慢,兒臣另有一計獻上……」

 

當日夜裡,月色皎潔,曹植府邸内,曹植與曹丕共席而坐。婢女將器皿置妥,曹丕即為曹植斟酒::「賢弟,你明日就要遠征了,愚兄特地備了幾譚上好的美酒,來給你餞行。」

曹植舉杯:「承蒙二哥厚愛,小弟卻之不恭。」

「愚兄知你最愛品酒,趁著今夜月色甚佳,好好地與愚兄品酒敍心!」說罷,便飲了一觥。

曹植淺淺一笑:「知我者,二哥也。」

曹丕將身子向前微傾,壓低了聲音:「可不是?此往樊城,兵刃交鋒,生死未卜,父王一向對你寵愛有佳,此役若失,無論是愚兄還是父親必都心如刀割啊。」

曹植漠然地啜了一口酒:「心如刀割那倒未必,如遇不測,亦是稱了某等的心意。」

曹丕也聽出了話外的餘音,替自己斟了半觥酒,但仍裝傻道:「誰會對你有異心?父王若知道了,必先除之而後快。」

「父王疼愛我,只不過是賞識我那舞文弄墨的本事,父王對二哥有栽培之心,二哥當好好一展長才。」曹植再飲了幾口,每一口,都是如此地小心。

曹丕笑了笑,說道:「賢弟,若是你想走的那條路上,有堵墻阻攔,你將如何是好?」曹丕輕晃酒器,卻不慎將一些酒灑在了席上。

曹植看著在月光下閃著光亮的酒痕:「二哥才思敏捷,胸懷大志,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擋二哥的路子吧。」

曹丕又把酒斟滿,接著說:「這曹府上下,誰敢阻撓我,必不計任何代價,誓死除之。」四周的空氣中充滿了濃郁的,令人窒息的酒味,月光打在半壺酒上,反射出明晃晃的,刀刃一樣鋒利、慘白的光。

「二哥……」我一直對他不設防,處處想著他,沒想到他對我一直心存敵意,本是手足,為何如此殘忍不近人情?曹植的心在暗暗滴血,「……不說也罷,二哥,喝!」曹丕:「哈哈哈!好,今晚就好好地暢飲一番!明天之後,怕是尋不得今日的明月良辰,與你同席共飲呢!」曹植舉杯,喝罷,自顧自地斟酒,曹丕見曹植已有醉意,趴伏在案上睡去,冷冷一笑,便離去了。

 

    曹植並未全醉,曹丕走後,他面色悽苦,眼神空洞而茫然,先是跪坐在席上,而後搖搖晃晃站了起來,不料打翻了酒壺,「哐」地一聲,一霎那好像分不清什麼是酒水、什麼是碎片,任其肆意流竄,分不清是一種迷醉,還是一種隱隱的傷痛。

獨自舉杯,月光照不到杯中,照在了他的臉上。「哈哈哈哈....哈哈哈... 」他笑了,失去理智地,無助地笑了。

 

 

且説那日樊城硝煙四起,兵馬倥傯。

  關羽怒喝道:「曹家賊,擄我大漢天子,奪我漢室江山,待我用這柄青龍偃月刀取你項上人頭!」

曹仁亦不甘示弱:「鼠輩斗膽妄稱漢室正統!今日我叫你人頭落地。眾將士!死守樊城,擊退逆亂!」

語畢,兩軍即交戰,兵器聲、呐喊聲、人聲喧囂,可見情勢不分上下,正在這時,只見一士兵慌忙至關羽前:「報!文遠將軍、公明將軍援軍趕到!」

張遼語氣略帶輕慢:「關將軍,久違了!念在私交,快快來降。丞相必定讓你做回漢壽亭侯!」

關羽斬釘截鐵地回答:「關某豈是見利忘義之徒,無須多言!」眾將不屈不撓,擊鼓吶喊。

蜀軍士兵:「稟將軍,現下吳軍毀約,呂蒙、陸遜已攻取江陵三地,直取襄陽而來!」

關羽神情凝重,道:「豈有此理!烽火台為何未燃起?」

「報……報告將軍,江陵地帶的烽火台已全被吳國的兵卒夜襲佔領,守將也早已……棄械投降了!」

「這吳國可恨!快隨我回防!!」關羽氣得咬牙切齒,但如今已不容他有片刻疑慮,若不即刻離去,也只能落得人仰馬翻的下場。蜀軍本已操之在握,為保全大局,無可奈何,只得隨關羽撤退了。

 

  魏軍士兵面有喜色,道:「子桓將軍遣使向吳國求援,吳將呂蒙、陸遜已攻下江陵等地,解我樊城之圍!」

張遼不禁讚嘆道:「真不愧是二公子阿!」

 曹仁:「誠然如是!解我圍者,乃子桓也,哈哈哈!」

 

此樊城戰後,曹丕藉機展現了其機智與過人的軍事才能,而曹植卻因此役之過失,在朝中漸失聲望。

   眼見朝中曹丕繼位的呼聲越來越高,曹操思量再三後,決議讓曹植退居洛陽,而曹操從赤壁之戰落下的病根,亦因愛子離去日益嚴重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第七章

曹府後花園里,鳥語花香,生意盎然,遠遠望去只見那湖心亭內有兩道模糊的人影,平和的景象卻隱含著對立的氣息。

曹丕籍著對弈的空檔,淺笑著問父王:“父王今日身體似乎並不如以往健朗,應好好注意身子才是啊。”

曹操正捏著棋子,聞言,抬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曹丕一眼,“不妨,今天我有事想問你。”

落下一子后,曹丕抿了一口茶,“父王,請講。”

 “既然如此,為父的問你,身為兄長,你對子建他如何看?”曹操眼光深邃地看著曹丕。

  曹丕頓了一下,略微遲疑地說:“子建弟才華橫溢,為人又風流倜儻,確實是個人才,但······他生性愛酒,那日臨時不去樊城,眾人雖怒,但也不能以過蓋功。”

  “哈哈,是嗎?知子莫若父,他只是心地太過單純了。”

  曹丕聽後,皺了皺眉頭,疑惑地看向曹操。

  曹操拿起旁邊的茶杯,清明後的嫩芽龍井綠茶的淡雅茶香飄了出來,他放在鼻前深吸了一口氣,品了一品。

  “你說,殺了倉舒的是不是你?”曹操突然發問。

  曹丕本在思考棋局,這一出乎意料的發問如五雷轟頂,他驚得渾身一震,棋子不由得從手中滑落,“當”地一聲落在了檀木棋板上,撞亂了其他的黑白棋子。

  曹操見曹丕失態至此,歎了口氣說,“我們父子倆不說暗話,你若承認我便不殺。”

  曹丕及忙跪下,著急地說:“父親大人誤會了!弟弟······,他的確是病死的啊!”曹丕急欲辯解,卻也出賣了他自己。

   “你以為我沒有派人去查過嗎?”由失望轉為憤怒,曹操啪地一拍桌子,驚得曹丕不自主地抖了一下。

 “舒弟已過世幾年,父王今日舊事重提,可見對弟弟的思念和厚愛,兒臣勸父王應節哀順變,還是以國家大計為重” 曹丕低著頭說。

  看著依舊不願承認自己卑行的曹丕,曹操的感到無比的失望,但依舊“我說過了,你若是認罪,我便不殺你。”

 “父王,您爲什麽如此不信任我?舒弟確實不是我殺的啊!”曹丕失聲叫道,失去了冷靜,不自覺地站了起來。

 “跪下!你說倉舒的死與你無關?我若拿出了證據,你又該如何?”

  曹丕聞言脖上不盡冒出一陣冷汗,“舒弟在天之靈肯定也不願意看到我因為他的死而受到連累,亡者已逝,就讓他安息吧,更何況現在重提舊事,只怕惹人非議。”

 曹操聽出曹丕的弦外之音,不禁動怒,直指著曹丕說道:“這件事,也就只有我們父子二人知曉,又怎麼會有第三個人知道?一言以蔽之,你就是不像認這個罪了!”

曹丕只是跪在對面的席上,低著頭,不發一言。

曹操見狀,從棋碗里抓起一把棋子,“你不說,也行。我手中握著的這把棋子,若是奇數就饒你不死,若是偶數······,就休怪我無情,是天而不是我要亡你了!”

曹丕聽聞,猛地起身,“別啊!父王!父王!再怎麼樣,我是你的兒子啊!

曹操仿若未聞,逕自鬆開握緊黑白棋子的手,開始一粒粒數了起來。

曹丕直盯著從父親從指縫中滑落的棋子,一顆顆,“咚”地打在棋板上,也刺耳地打在他的心裡,從前只聽聞“人生如棋局”,並未真正懂得其中的意涵,但現在,他的存與亡,竟然就要由這幾顆小小的棋子決定了!他恍惚地數著“一,二,三,四······”

 不知過了多久,見曹操手中的棋子越來越少,曹丕的冷汗已經濕透了全身,他咬緊牙關,死瞪著命懸一線的棋子。曹操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了,“咚”“十二”聲音暫停了,曹丕絕望地閉上了眼睛。曹操趁子桓不注意的關頭,又輕輕地從棋碗里拿出了一顆黑子。

 “當”第十三聲響起,曹丕不敢相信地猛然睜開雙眼,曹操冷笑兩聲,起身甩袖而去。曹丕仍未從驚恐中緩過神來,呆坐在草席上,直直地看著那十三棋子。

 

   那日在曹操府邸,甄宓得知曹操重病,特意前去。只見曹操半坐,咳了一陣,甄宓不忍,趕緊拿起桌上的茶壺,倒了杯水,遞給曹操。

甄宓細語問道:「丞相如此重病,怎不在枕席上好生修養著?」

曹操以為是婢女,勉強地喝了幾口水,又將茶杯遞給甄宓:“就算來日不多,畢竟位為丞相,又怎能藉病怠惰!”曹操身體雖然衰弱,語氣卻十分堅定。他抬頭看了一眼,發覺是甄宓,顯得有些驚訝:「你...怎麼來了?」

甄宓將茶杯置於案上,正色道:「妾身知道丞相病重,此時不宜打擾,但此時重大,不瞞丞相,妾身有一事相求。」

曹操略有些吃驚,坐正了身子:「且說。」

“丞相可還記得前些年,您以玉璧為喻,告誡過妾身,為了公子著想,不得接近公子嗎?”

曹操點了點頭。

 

「那時您說,我與公子,將會如同那破碎的玉璧…….那些時日,妾身夜不能寐,深受其擾,覺得那殘缺的玉璧是個不祥之物,便將它抛棄之荒野……丞相,一塊不全之玉,妾身要拿來作甚?……」

曹操點點頭,心想這甄氏果然聰慧懂事,明白我的意思。

「但如今,但如今……您若是去了,子建便再無依靠,夫君一心稱王,斷斷是容不下他的,公子將會勢單力薄,命在旦夕!妾身所言多有冒犯,望丞相恕罪!」甄宓雙目含淚,懇求道。

曹操咳嗽了兩聲,但沉默不語。

甄宓下跪:「懇請丞相准許妾身,為保公子安全,請其離開許都,永不踏入都城一步!求丞相成全!!」

曹操依然沉默,他將視線移至甄宓的簪子上,輕盈而不誇飾的湖水藍,正如她毫不造作的真誠,亦如她,明媚而動人。

 “這曹府上下,除了丞相” 甄宓哽咽,說不出話來,“已無人能助公子離開……”

過了片刻,甄宓見曹操仍不語,便用手帕輕抹眼淚,失望地站起身,準備離去,最後一次懇求:「望丞相三思啊!」

曹操終於發話,擺了擺手:「也罷!走吧,走的遠遠的!再也不要讓那孩子回來了……」這一刻,他知道他完全地失去了。

甄宓點點頭:“是”。語畢,便匆匆離去。

曹操閉起了眼睛,他的江山,他的風光,他的所愛,在這一刻靜止,成為永恒。

 

第八章

 

殿外,曹丕憑欄遠望,若有所思。

一位小兵至前:「主公,朝貢的物品送到,有幾樣精細玲瓏的飾物,不知是要呈給哪位娘娘?」

曹丕看也不看:「給甄妃。」

「依主公看,不知是哪樣飾品要送給甄妃呢?」

「全都賞給她。」

小兵驚愕地抬起頭:「全......全部嗎?」

見曹丕不發一語,小兵又低下頭,「……是,這就去辦。」

 

曹丕入殿,在案前坐下,司馬懿入殿:「不知主公召我前來所為何事?」

曹丕面色陰沉地說:「仲達……曹彰回來奔喪之事,你可知否?」。

「下官知道,不過,下官聽聞,是主公阻止曹彰進城的。」司馬懿說完,略向後退了一步。

 

曹丕冷冷地說道:「曹彰一見到我,竟問魏王的印授現在何處?看他那副心急如焚的樣子,不知原委的人,恐怕以為他有謀逆之心呢。」

「主公,依在下所見,曹彰為人耿直,又與曹植交好,此次前來問印,想必與曹植有關。」司馬懿提議道。

“這樣說來,曹植回來奔喪了嗎?”曹丕在位子上動了動,“不,應該說,他回的來麼?”語氣中有一股因嫉妒而生的狡詐。

「已照主公指示,曹植無法進城,這些日子在洛陽整天飲酒作樂,不見其有

 絲毫悲痛之心,為天下人所詬病,若要篡位,那簡直是不自量力、無稽之談啊。」

曹丕聽罷,嘴邊一抹嘲諷的笑。

「司馬懿聽令,命你速速前往洛陽,召曹植回許都奔喪,若不從......強行押回。」

司馬懿叩首:「諾。」

正當司馬懿準備轉身離開,曹丕叫住了他:「且慢。」

司馬懿回身,不知曹丕又有什麽吩咐:「是,主公。」

「切記,此行不問實情,只問罪名。」

司馬懿點頭,曹丕真不愧是曹丕啊,對待自己的弟弟也如此的毒辣。「下官明白,先告退了。」

看著司馬懿遠去的身影,曹丕離座踱步,發出一聲冷笑,「賢弟啊,這下你可真是百口莫辯了!」

 

  洛陽曹植府第,曹植正飲酒賦詩,丁氏兄弟快步入內,二人與曹植共坐案前,緊張地質問曹植。丁廙先開口:「子建兄,你怎麼還在這裡悠閒,聽聞丞相病逝,曹家兄弟都紛紛前去奔喪了哪!」

“是阿”,丁儀附和道,“你還是趕緊動身前往許都才好!”

曹植淡笑,邊飲酒邊道:「去了...又有何用?兄弟毋須挂念,快回許都吧!不為丞相奔喪這樣不忠不孝之事可是大罪。」

  丁廙焦慮地说:「這其中隱憂,子建兄自有權衡,丞相生前待你不薄,更何況如今曹丕繼位,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你的……」

「弟弟別急,子建是重孝之人,怎會不為丞相奔喪?想必其中定有難言之隱,才會留在洛陽,飲酒自殤。」

說罷,丁氏兄弟看向曹植,曹植漠然,起身說:「父親重病在床的消息,我早已知曉,當時心亂如麻,深怕無以見到父親最後一面,便即刻收拾行囊,啟程回許都。」

「這樣說來,你已經回過許都了?」丁廙很驚訝。

曹植踱著,似有難言之情:「其實並未……我在途中遇上自謂從許都派來的人,說父親病情已緩,父親命我待在洛陽,萬不可輕舉妄動,當時我只見來人是父親身邊的熟人,也就信以為真,不料…… 」

 丁儀早已料到這一點,脫口而出道:「不料那人其實早已被曹丕收買,是你二哥存心設計,來阻止你回許都的!」

曹植點點頭,心中苦悶,說罷回座,再飲了一觥。

丁廙:「那......那你怎不去奔喪呢?雖然有小人阻撓,但父子情深意重,又如何阻止得了丞相對你的愛護啊!丞相總不能讓你如此窮途落魄!」

丁儀碰了碰丁廙的胳膊肘,説:「弟弟……」

「大哥!曹丕居心叵測,此時若逞君子之能,不回許都,定會讓他們大作文章、捉拿定罪的!我是無大礙,要頭一顆、要命一條!子建兄可是有才有德之人,若被曹丕那廝胡亂降了罪,豈不是太冤枉!子建兄還是隨我們趕緊去許都才好。」丁廙一連氣著急地說。

「你的心思我明白,不管是你或是丁儀兄我都不願你們因我而受牽連,只是……」曹植頓了一頓,接著說:「只怕曹丕定會趁熱打鐵,吾今陷險境,自身難保,你們且別理會我了吧!」

丁廙:「此話怎講?」

丁儀低頭嘆氣道:「唉...你想想,曹丕既然已經使計不讓子建回去,今天即使子建要回去,恐怕連洛陽城門口都還沒碰著就被擋下了...曹丕分明就是想讓子建落了一個不忠不孝的口實,為了落這個口實,肯定裡裡外外都周全好了。你說,還回得去嗎?!」

丁廙:「這……」
曹植無奈地長歎了口氣,「呵……並非我不孝,只是盡不了這孝道阿……」

眾人皆默然不語,個想著自己的心事。

丁儀摸了摸酒壺,看向曹植:「子建,可賞我一口酒吧?」

 「可即將奔喪之人,喝酒是大不敬呢。」

 「就當是暫別吧,丁某此生能結識想自建兄這樣的莫逆之交,亦是此生無憾了!」

曹植遂拿起酒壺,為兩人斟酒。

「好!能與你們稱兄道弟是子建此生之幸!自此別過,各自珍重!」

 

三人舉觥,目光交錯著,不知這一別是暫別還是永別?他們的情不也如同這杯中的酒,濃烈、深沉,此生有此酒,縱長醉,也已足矣!不約而同地,三人仰頭,一干而盡。可此時,司馬懿沒有稟報,忽然走了進來。

 

「曹公子,您課真是好興致,丞相已逝,公子還在飲酒唱和,若不是知道公子的真性情,還以為您這是在慶祝丞相的喪禮呢。」

丁廙大驚:「司馬懿,你……」

曹植看向司馬懿,沒有驚慌,反是神色自若地說:「呵……我還想會是誰呢……竟然派軍司馬您來宣告我的罪狀,看來這次是在劫難逃的了?」

司馬懿奸笑道:「呵呵···怎麼會呢?主公是賢德之人,怎會隨意就定了您的罪呢?下官今日前來只是要請問公子,為何不前來奔喪?莫非是使者糊塗,沒通報您這件事吧?」

丁廙大怒,忽地站起身來:「使者?哼!好一個使者!通報那什麼狗屁東西!居然敢欺騙……」司馬懿打斷丁廙,道:「現在是在問公子呢!輪得到你插話麼?」

丁廙本是要和司馬懿撕破臉皮,丁儀輕拍丁廙的肩膀,示意他坐下:「弟弟!別與他爭辯了!」

曹植始終冷靜:「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,咱們就明著說吧!要定什麼罪軍司馬自己心知肚明,何必問我?」

司馬懿看曹植這般識時務與鎮定,但可惜這也沒有用了:「哈哈哈......公子果然爽快,那好,公子如此這般,不僅是對故主之不忠,還有對新主之不敬,不孝不僅是對故主的,還有對兄長的,您看這樣可好?」

丁廙這次終於忍無可忍,拍桌站起,向前數步,直逼司馬懿:「你們不要欺人太甚!」

「事到如今,丁氏兄弟非但不加以勸告,甚而一起飲酒作樂,罪不容恕!」

曹植聽罷,略有緊張之色。「若要定吾罪,何必牽連旁人?」

司馬懿正想回話,丁儀卻先答道:「從前,丞相可是相當寵愛公子的,子建文武皆通,為今代 數一數二的才子,也是接任王位的人選之一,若不是被小人設計,當今握有魏王印鑑的....恐怕不是你的主子吧。」

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,丁廙明白自己也已在劫難逃:「我們子建本來就是繼承大統的不二人選,今天反而是被鼠輩小人給奪了去,那坐在魏王寶座上的,竟然這麼不識人才!」

「哼……丞相才逝世不久,軍司馬就這麼急著處理掉咱們,這下……是怕了不成?丞相若知道世子繼位之後,做的第一件事,不是伐吳討蜀,也不是什麼民生政策,竟是剷除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兄弟,九泉之下何以安息?」丁儀怒斥。

   現場一片靜默,司馬懿忽然朗朗大笑。「哈哈哈哈……你們倆可謂忠心耿耿啊……哈哈哈……」說罷,揮袍而去。

曹植轉身,露出焦慮緊張的神色:「司馬懿乃曹丕之重臣,你倆方才説話如此放肆,必定會降罪于你們身上,我一個人也罷,竟也牽扯到了你們,這該如何是好?」

「人生苦短,一個小小的司馬懿能奈我何?曹丕手下的人,又有什麼胸襟氣魄呢?」丁廙毫無顧慮。

「子建兄,你我倆自小便相識相知,互相扶持,與你一同爭逐王位。你說你從來不想要那張金碧輝煌的寶座,只想遠走高飛離開這俗世,找一座深山,白天吟詩作曲,晚上觀月賞星,坐個富貴閒人……我又何嘗不想呢?但你生在曹家,有個望子成龍的父親,有個嫉妒你的兄長……還有個你心愛的女人……你離得開嗎?」丁儀邊說,邊倒了一杯酒給丁廙。

曹植聽到了丁儀的話外之意,臉一陣白一陣紅,愣了好一會兒。

「你有沒有想過,你若想離開,哪裡沒有時機呢?你若真心想離開這是非之地,其實你一直有機會,以前你不離開,是因為丞相,現在你不離開,是為了那甄夫人!……不管是不是命運捉弄,我們都無法欺騙,無法違抗自己的心思,你我註定此生是做不了閒雲野鶴的了。」

丁廙說完,把斟好的酒杯塞進曹植手裡。

曹植看著酒杯,裡頭沒有月光,什麼都沒有。只有酒氣撲鼻,令人迷醉。

丁儀:「子建,我們三人情同手足,怎麼可能拋下你離開?」

丁廙也附和著,語氣誠懇:「是啊,子建兄,曹丕那廝心狠手辣,六親不認,倒不如乘機罵他們罵個痛快,也消消咱們的心頭之怨!你們剛看到司馬懿那張嘴臉了沒有?方才離去,估計他是自知理虧,沒有臺階可下,實在丟人現眼!」

丁儀聽罷,淡笑,搖了搖頭。

曹植略帶哽咽道:「人生……得你們兩位知己足矣。」

三人互相進酒,一飲而盡。

 

隔日,偏殿内,曹丕面無表情,司馬懿匆匆入殿:「主公。」

「人,都帶回來了嗎?」

司馬懿答:「是,丁儀、丁廙已處斬,其餘丁氏男丁,親近者一律處斬,其他流放邊疆,婦女幼孺皆從奴。」

曹丕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,關切地問:「那曹植呢?」

「現在殿外,等候主公發落。」

曹丕:「知道了,你先下去吧。」

曹丕正要離去,司馬懿又喊了聲主公,「在下在曹植府邸搜到了這個。」將一支精緻的步搖呈上。

曹丕拿起步搖,若有所思。司馬懿隨即退出殿外。

曹丕看著步搖好一會兒,邊說著邊拿起步搖,冷冷地說道:「不知......當你知道......你親如兄弟的丁儀、丁廙,被斬首……會是怎樣的表情呢?

 

殿内,曹丕站在台階上,俯視著站在台階下的曹植。司馬懿立於一旁,首先發話:「曹植,你不尊孝道又對兄長不敬不忠,你可知錯?」

曹植低頭不答。

司馬懿見狀得寸進尺道:「大膽曹植,縱使你貴為陳王,但我朝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,犯下滔天大罪仍不加以悔改,竟如此心高氣傲,是不是不把主公放在眼裡?」

「得了,仲達。弟弟是文人,怎受得了你這樣審問,況且他再不敬還是我的親弟弟,你區區軍司馬,有資格問罪嗎?」曹丕的眼神中滿是對曹植的不屑一顧,所出之言卻又如此地虛情假意。

司馬懿低頭:「下官該死。」

「久聞弟弟詩賦了得,是首屈一指的大文豪,念在父王生前對你是寵愛有加,不如就限你在七步內吟首詩,一方面寬慰父親在天之靈,再者也讓我們開開眼界吧。」曹丕緩緩道來。

庭中百官紛紛稱善。

曹丕又馬上話鋒一轉:「但假使你無法在七步之內作出一首詩,那就是虧對父親予你的厚望,那就真是不孝之極,到時休怪二哥不顧兄弟之情,你可願意?」

朝中眾官開始竊竊私語起來,但看著曹丕的臉色,議論聲又馬上消失了。曹植明白曹丕是有意刁難,這時怎麼可能示弱,便道:「請哥哥下題吧。」

曹丕想了想:「就以兄弟為題吧,但,全篇不許有兄弟二字。」

曹植沉思一會兒,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。每走一步,即吟一句:

「煮豆持作羹,漉菽以為汁。

萁在釜下燃,豆在釜中泣。

本自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?」

曹植吟完,正滿七步,堂上一片靜默。忽地曹丕站起來,走向曹植,擦過他身邊的時候低聲說:「果然是才子阿,要不順便替丁氏兄弟擬個諡號阿? 」

曹植臉色瞬間蒼白。

曹丕繼續低聲道:「不過...不急,丁氏上下幾百口人,有你忙的了。」說罷,曹丕揮袖而去。

 

第九章

夜色漆黑凝重,沒有一點月光,甚至一絲的風也沒有。只有簷下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,五六步開外,隱約照出個人影來,跌跌撞撞斜著走來。

 曹植踉蹌地跌坐在椅上,大口喘著粗氣,不停地用手撫著胸口,仍心有餘悸。瞥見小桌上放著一杯茶,本想喝口熱茶壓驚,卻不料灌了口冷水,他被嗆得吐出了茶水,一怒之下把茶杯摔在了地上。

「人呢?都哪兒去了?連個端茶水的下人都沒有了嗎?”曹植心正悲愴,面帶慍色,扶手撐額。 」

 一個丫鬟快步跑來,見滿地的狼藉,又觀曹植的神色,不由得忙跪下,

「奴婢該死,大人有何吩咐?” 」

 

   「還不快快給我溫一壺酒來!」

   丫鬟起身,鞠躬:「喏」轉身去取酒。

少頃,丫鬟復來,置盤于桌上,用毛巾包著酒壺,為曹植斟上一杯之後退立在旁邊。神色略顯慌張,欲言又止,剛要開口時,曹植發言: 「退下吧,沒有我的吩咐就別來驚擾我。」

丫鬟有些遲疑地退下了,出門之時,又轉身看了一眼曹植,但曹植此時正獨自黯然傷神,沒有注意到這些。

 過了許久,曹植方才從驚愕和恍惚中回過神來,顫抖地舉起酒杯,吟道:「咨余今之方殆,何視天之芒芒。傷懷凄其多念,戚貌瘁而甚少歡!」接著又幾近哭道;「丁氏兄弟,曹植我對不起你們啊!”說罷仰頭一飲而盡。」

他又摸向酒壺,欲再斟一杯,卻被燙得縮回了手,取盤中毛巾時,從毛巾中掉出一個信箋來。

曹植彎腰拾起,取出信紙來,移來燭臺,細細閱讀:

 

 子建吾愛:

妾身有秘事欲告於君,此非小事,你我二人性命,皆繫於此,願汝切記於四日來吾所之東門旁,是時無人巡守,勿有他慮。

甄宓秘書

 

曹植方才喝的酒一下子全醒了,他眉頭緊鎖,又把信反復看了幾遍,這才長歎一聲,站起身來,踱到窗旁,烏雲已散去,露出天邊殘月,曹植背手而立。

 

第十章

約定的時辰快到了,曹植猶疑地走向與甄宓相約之地,「她還沒到嗎?」曹植見四下無人,便微眯著雙眼,一邊踱著碎步,一邊眺望著今夜的月亮,皎潔,卻有些慘白的皎潔。接近東門時,他瞬間被一股力量拉至角落,曹植還以為是他弟弟派來的刺客,暗中卻聞到了女子的脂粉味,他道:「甄宓?」 甄宓:「公子,正是妾身。」 
 
私下赴約的心情本是提心吊膽,小心翼翼,而這相愛的兩人卻因如實見到彼此而驚喜萬分。曹植喜出望外,一看到甄宓,便脫口而出道:「甄宓!甄宓!我沒想到真的是妳,原以為……」甄宓謹慎而小心道:「公子,切勿多言,此時並非你我相聚的好時機,請盡速離開此地!」 
 
曹植愣了一愣:「好端端的,為何馬上就要離開?我們要往何處去呢?今天妳若不說出個原由,我斷不會與妳走!」他因不解而固執起來。

甄宓知道此時此刻已沒時間多作解釋,只能緊緊地握住曹植的手:「這紛爭尚未結束,曹丕是不會放過你的,曹丞相先前將公子托付於妾身,待丞相一離世後,便將公子帶離洛陽。公子,請快上馬車,妾身都安排好了!」她的眼中滿溢著不捨,與對未知的恐懼與擔憂。 
 
甄宓話音剛落,曹植便擺脫甄宓的手,淡定地說:「不了!」 
 
甄宓疑惑且有些着急了:「公子,為什麼?此時不脫身,更待何時呀?」她幾乎在哀求。 
 
曹植背手走到旁邊,眼光看向遠處:「走?這天下我又能走至哪處?已無一方可容我了!」

「公子……此地恐怕危機四伏,不宜久留呀!」

「別説了,哪怕,哪怕這赴約是曹丕所設計的陷阱,我亦心甘情願地往下跳了!」「難道,你懷疑……

「是啊,看盡了人世滄桑,本是同根生,兄長的心思,我又何嘗是不知道的呢?」「公子,你怎能如此大意?你能猜準曹丕的心思,就快離開這危險之地!如今你已身居上位,曹丞相千方設法要保你安全,大局為重,請快離開這裡吧!」  

他依舊眺望著遠方,沒有再説什麼。只是,這一次,遠方的一切,關於明天,關於未知,他都已經不再害怕。 
 
當甄宓欲再勸說時,只見周圍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,緊接著人影卻從四面八方竄出,一眨眼的工夫,迅速將他們團團包圍。 
 
只見曹丕面帶淺笑,邪惡的笑,一步步地向二人走來,以嘲諷而尖酸的口吻說道:「難得子建能有自知之明,不錯!我聰明而有文采的弟弟啊,你的浪漫迷死了不少的人兒呢,跟我比起來,卻少了一點警覺和羞恥之心!!孤寂的深夜,你與我的夫人在這幽會,憑這點我就能辦了你——但,未免外人說我們兄弟鬩牆,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,暫時不動你。你且站在這裡,等著看好戯吧……哈哈哈…… 
 
誰知曹丕旋即轉身走向甄宓,「啪」地一聲,二話不説用力地打她了一記耳光,惡狠狠地說:「賤人!妳竟敢離間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,在這夜深人靜的,盡做些見不得人的蠢事!」「來人!」

士兵:「屬下在。」

曹丕:「將她拉下去,賜鴆!至於子建,就將他幽禁洛陽處所,沒有我的吩咐,誰膽敢放他出來!」

衆士兵:「諾!」 

  曹丕說完,便轉身離去。當士兵的手用力拉扯甄宓的臂膀時,甄宓的身子因極度地憤恨而微微顫抖著,只見現在全局已被曹丕掌握,曹植在這緊急時刻亦是無可奈何,他無法衝出層層重圍,無法拯救他最最心愛的女人,只能窮盡全身的力氣,聲嘶力竭地大吼著:「你為何要這樣做?」這一問,也在祈求上蒼能夠聽見自己的聲音。
 
整個場面頓時鴉雀無聲,曹丕偏首,神情淡漠而無一丁點兒憐憫:「我的好弟弟,事到如今你還想不透徹嗎?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啊!子建,我『親愛』的弟弟!」
 
語畢,曹丕便緩緩地轉過身去,嘴角突然出現一絲恐怖的微笑,他好無遲疑地揚手一揮,他此時此刻,終於覺得多年的委屈和嫉恨得以無聲而劇烈地宣洩,他的弟弟,他的仇人這一刻極端痛苦著,在他的心中,卻是淩駕者的快樂。「如果殺了她,可以讓你痛苦....來人啊,賜鳩!」
 
曹植被士兵團團圍住,只能在旁聲嘶力竭地呐喊著:「甄宓!甄宓!……你們,你們快救救她……」深沉而極力地呐喊著,周圍的一切卻鴉雀無聲,冷若寒霜。
 
她的身軀倒下了,如同一張單薄的白紙,如同她無可挑剔的剔透臉孔,如同她慘淡無依,飄浮不定的身世。她是如此地美麗而哀愁。

最終章

曹植緩緩踱步,且吟:「余從京域,言歸東藩。背伊闕,越轘轅,經通谷,陵景山。日既西傾,車殆馬煩。爾迺稅駕乎蘅皋,秣駟乎芝田,容與乎陽林,流眄乎洛川。於是精移神駭,忽焉思散,俯則未察,仰以殊觀,覩一麗人,于巖之畔。」

一女子嬌艷可愛,獨舞一段,便駐足,望向曹植。

兩人淒然對視,默然不語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